“内蒙第一矿”20年扩张博弈:失地迷惘与伊泰B的ESG
12月3日,内蒙古伊泰煤炭股份有限公司(伊泰B股,900948)召开三季度业绩说明会上,这家连续数年保持百亿以上总利润的“盈利大户”不得不面对一个难题:如何在降碳和 加快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建设实现绿色转型迫切要求下,尽快改变净利润陡降23.23%的局面。
“伊泰B”是伊泰集团旗下上市平台,伊泰集团是内蒙龙头煤企,目前在全国民企500强中位列227位。去年至今,从溢价57亿将其全部H股回购注销到近期入沪接盘昔日恒大项目,几番动作不断震动资本市场。
随着低碳转型与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成为近年来业界高频词,上市煤企无法回避的主要挑战也正演变为:如何在财务绩效、股东回报与ESG框架下的环境保护、气候治理、社会责任之间维持平衡。对于“伊泰B”来说,这个问题在盘踞于准格尔旗丘陵沟壑间的“酸刺沟煤矿”身上有着典型体现。
伊泰酸刺沟煤矿俯瞰
这座年产量高达两千万吨的超级煤矿不仅是国内第一座地方千亿级煤矿(从这个角度可视为“内蒙第一大矿”),多年以来也一直是伊泰集团的“现金奶牛”。
其给上市公司贡献净利润连年超过三十多亿,2022年触及近34亿人民币,在伊泰煤炭板块中俨然一颗“皇冠上的明珠”。
历年财报截图
然而在遥远的准格尔煤田,事情却有着硬币的另一面:酸刺沟煤矿从年产30万吨到2000万吨扩张过程中,它既是投资人、股东的“心头好”,也是自然、社会、矿区原住民与之博弈的对象,酸刺沟煤矿的20年扩张史背后呈现复杂的“多角关系”,亦勾勒凸显出“伊泰B”这个资本宠儿面临的“ESG烦恼”。
“最富小镇”的城乡两面
年终岁末,鄂尔多斯又笃定成为2024年的城市产煤冠军。去年其以超过8亿吨的煤炭产量居首,今年预计年或将攀升至9.9亿吨。
屡屡夺冠过程中最“建功立业”的当属准格尔旗,它是“煤都”重要引擎:鄂尔多斯煤炭预测总储量近万亿吨,探明储量2535亿吨,占全国六分之一,而全市煤炭资源的近四分之一聚集在准格尔旗。
2023年,准旗煤炭产量达到3.65亿吨,占全国总量的8%,继续霸榜全国产煤第一县。
这里靠煤而兴,因煤而富,2023年以1400亿GDP位列“千亿县”第28名,发展速度亦全国领跑。俯瞰旗府所在地薛家湾镇,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日夜交替间一派“国际湾”面貌。
资料:薛家湾镇的白天与夜晚
但在距离镇区二三十公里处的乡间,大地场景就会被难以掩盖的塌陷与裂口搞得有点触目惊心。
酸刺沟矿区,一处道路正在开裂
奇挨柱今年55岁,是鄂尔多斯准格尔旗薛家湾镇海子塔村榆树塔社(注:即生产队,内蒙仍沿用历史称“社”)南沟组村民,他是酸刺沟煤矿“红线范围”内的原住民。
酸刺沟矿区不难见到的警示牌
算上自己孩子一辈,老奇家族已经有5代人定居于此,一直以来赖以谋生的只有土地。记忆中,经过上世纪80年代和1998年两轮土地承包,至奇挨柱父亲,全家经营有约3千亩地。听起来规模很庞大,其实绝大部分是林草地,与其说“承包”毋宁称之为“拓荒”。
奇挨柱家里5兄弟,待分家之后,老奇从父亲处承接了合计近5百亩地,日常主要进行种植五谷杂粮、草场放牧等农业活动。
将其世代务农这一生计方式打破的,是临近酸刺沟煤矿持续十余年的狂飙突进式扩张,他因此成为失去全部承包土地者当中一员,现在已经改行开起了大货车。
从今年起,他注意到自己村里裂开的道路与塌陷的深坑开始多了起来,他心里明白,这是随地下开采必然带来的塌陷已延伸至本村地面的信号。
在连接蒙晋的主要运煤通道——薛(家湾)魏(家峁)公路另一侧,是酸刺沟煤矿全面扩张中最先波及的大塔村,这样的情形早在十余年已在那里整村上演。
超级煤矿扩张史
一份环保复垦报告书显示,酸刺沟煤矿的发展历经两个时期,早年的“小酸刺沟煤矿”筹建于1994年,2002年投产,最初矿区面积不到5平方公里,设计生产能力仅每年30万吨。
该矿原隶属准格尔旗伊东煤炭有限责任公司,伊东公司前身为国有准格尔旗煤炭工业公司,1998年转制为民企。2001年,伊泰公司则正值B股上市早期风头正劲,伊东公司则遭遇资金紧张难以偿还贷款,遂无奈将即将“开花结果”的酸刺沟煤矿转让给伊泰集团。
“伊泰B”2001年财报显示,当时收购酸刺沟煤矿的对价为“1886万元。”此后,伊泰公司对酸刺沟煤矿斥资1.89亿扩建,年产量核增也步履不停,直奔300万吨/年。
2003年之后,煤炭迎来价格起飞的“黄金十年”。很快,又以2005年9月《关于全面整顿和规范矿产资源开发秩序的通知》为标志,开启了全国范围的“煤矿大整合”。
早在《通知》下发前一年,内蒙煤炭领域就在“关小建大,资源整合”精神下提早动作。2004年,“小酸刺沟煤矿”实施关闭,这一年,在连续数年炙手可热的“乌金”效应加持下,伊泰集团首次入选中国煤炭企业百强,列28位,居内蒙古自治区煤炭企业之首。因此,关闭小矿的同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为宏大的矿区建设计划。
2005年,“新酸刺沟煤矿”拉开建设大幕,根据日后的相关批复,矿区面积暴增至近38.3平方公里,年产量定在1200万吨。
酸刺沟煤矿远景
彼时的千万吨级煤矿,在国内数量非常稀少,但如此规模仍未满足伊泰公司的雄心,其再次提出将相关区域一并整合的想法,该意见很快获得省级批复同意。
又经4年整合,酸刺沟煤矿增至49.8187平方公里,是起步时5平方公里的接近10倍。年产量也在多次核增之后,于2022年正式站上两千万吨级台阶。
由于井田规划规模、储量以及设计年产量都很宏大,伊泰集团对酸刺沟矿区的利用采取煤电联动方式:2007年9月,内蒙古伊泰煤炭股份有限公司(伊泰B)先独资设立一家新公司——内蒙古伊泰京粤酸刺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几个月后,一南一北两家电力上市公司受让新酸刺沟矿业公司各15%股权。
两家电企为北京京能电力股份有限公司(原京能热电后更名为京能电力,股票代码600578)与山西粤电能源有限公司,后者由广东电力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粤电力A,股票代码000539)参股40%,广东能源集团持股60%。
京能电力于2007年11月下旬发布公告显示,酸刺沟煤矿15%股权受让价约为5.16亿元人民币。约两年后,两家电企对酸刺沟煤矿的持股比例上升至各自24%,伊泰煤炭持股占比降至52%,此后十余年一直保持这样的股权结构。
联姻电企共同投资酸刺沟煤矿的同时,2007年底还成立了内蒙古京泰发电有限公司,三方股东相同,不同的是京泰发电由京能电力控股,伊泰煤炭参股29%。
京泰发电,当地人称之为“酸刺沟电厂”
京泰发电投建的“酸刺沟坑口煤矸石综合利用电厂项目”是典型坑口电厂,利用煤矿洗选剩余的低热值煤矸石及洗中煤为燃料发电。电厂距离煤矿矿井仅500米,两家厂区远看几乎为一个整体。
一路扩张过程中,奇挨柱等原住民生活从2007年就与酸刺沟电厂、煤矿发生交集,交集的内容是“征地”。
矿企扎堆,征地复杂
据统计数据,2024年鄂尔多斯市煤矿数量320座,包括173座井工煤矿和147座露天煤矿。其中,准格尔旗煤矿数量最多,达到128座,占全市四成。除此之外还驻扎有大量热电、煤化工等下游企业。
煤电油等能源企业扎堆,带来繁荣的同时难免令矿群关系呈现紧张复杂态势,而矿群关系的焦点问题数十年如一日地集中在一个事项——征地。
能源企业用地,只有兴建厂区、工业场地才需要通过征收来实现,比如酸刺沟京泰电厂分别在2009年、2020年购买工业用地,对应是其两期项目建设。
而煤矿开采过程中会影响到的大面积土地以及项目建设过程中一些临时占地,则通过“补偿”来解决,主要包括:土地收益补偿、搬迁补偿和地面附着物征收补偿。
按规定,煤矿开采期限到期(换句话说就是将域内煤炭资源采光)之后,要对塌陷区实施生态恢复和土地复垦,再交还给原土地承包人。
这个等待过程往往长达数十年,鲜有村民能重新收回土地继续耕种。对他们来说这种塌陷影响与土地被征收走实际效果是一样的,“补偿”的所有标准也均参照“征地办法”,所以村民一般也会将因塌陷而获得补偿的过程笼统称为“征地”。
二十年来,准格尔煤田大地上,严格意义上的征地与笼统概念下的“征地”交织推进,涉及土地的征收、补偿文件层出不穷,相关办法多头交叉,主管机构各有不同,从补偿标准到安置对象再到措施相关规定不尽一致,结果就是局面非常复杂。
以个人土地确权为例,项目建设用地征收涉及土地所有权,确权事宜由国土局管;搬迁、收益补偿涉及土地承包权,由农牧局管。
2008年6月,准格尔旗成立矿区发展协调中心,主要功能是负责域内煤炭综采区域内居民的搬迁、补偿工作,但2013年之后又改为:井采煤矿由该中心负责,露天开采对应事宜由国土局负责。
征收与补偿办法也频繁更新,钛媒体APP初步统计,从2005年到2016年,发布相关文件、通知就有十多份。
2023年,刚颁布4号、22号文件没多久,2024年就制定出台了“征地一号文件”,将以往大部分文件悉数废止,另有少数被“框进”一号文件。
2024一号文件废止了诸多文件
至此,准旗的征地办法算是基本统一规整。
处理用地问题过程中,漩涡核心的矿企与各级相关部门、村委会、社(生产队)长以及众多村民衍生出一张多维关系网,上下衔接的核心中枢聚焦于村委会。过去二十年间,面对密乱如麻的各路文件,即便专业人员也常陷入晕头转向更遑论普通村民,层层传导之下因变形操作自然是频现乱象。
这种混乱,在酸刺沟煤矿扩张时期的大塔村与海塔子村先后表现非常典型。
大塔村“十年补偿拉锯战”
酸刺沟煤矿为井采,生产方式是在井下分若干煤层、贯穿井田先开凿几条巷道,再以巷道为“轴”从井田边缘向中心渐次开采,最后开采的是井口区域(对比露天矿则是从中心向边缘开采)。
此种方式下,大塔村因所处位置而成为首先波及的区域。
据该村村民介绍,早在2004年酸刺沟小矿关闭重新扩大整合井田资源时期,矿方就进驻大塔村并开始交涉整体搬迁,2008年新矿建成开始大范围开采,随着煤矿抢抓“黄金期”加速地下作业,塌陷区将很快大面积出现,大塔村遂启动整村搬迁。
过程中,大塔村既涉及矿井厂区建设需要建设用地的征收,也有受开采影响的一系列补偿,出于“简化”,村委会出面与国土局笼统签了两份协议,接下来就是持续十余年的质疑与争议。
问题的核心:一面是煤炭开采狂飙突进下的塌陷频发,2011年冬天对此的一篇报道称:“由于伊泰煤矿的掠夺性开采,煤矿采区出现了大面积冒顶…..搬迁到新村后由于煤矿的不断开采,很快连新村也处于塌陷区。”
2011年相关报道截图
另一面是补偿整个过程的极度混乱:2011年风波,仅给大塔村支书记了一个处分,问题仍持续多年后。至2019年,在村民反映下,人民日报半年内多次追踪大塔村与酸刺沟煤矿间的“补偿乱象”,并冠以“一本糊涂账”。
“糊涂账”背后是巨大的利益博弈,当年,鄂尔多斯成立了由市委书记牵头的处置领导小组,下设6个工作组,查明情况除了“虚报冒领补偿款、土地收益补偿长期无法发放等”,还揭开伊泰集团煤矿占用大塔村近万亩土地的手法:给村支书煤矿股权(他人代持),村支书个人操作完成煤矿占地。
公开信息显示,鄂尔多斯涉煤、涉土地职能部门中,数年间“落马”人员如走马灯,大塔村这样的“问题村”主要“村官”自然也身列其中。
重演“补偿乱象”与失地人的迷惘
薛家湾镇海子塔村属于部分落在煤矿井田红线内,它与大塔村一路之隔。
薛魏公路某段
2009年酸刺沟煤矿开始对海塔子村征地,涉及到的村民签补偿协议时间在2010年,但直到2022年6月,该村榆树塔社南沟组几十户村民才领到“迟到”超过十年的土地收益补偿。这些人当中,大约5户的全部承包地都落在红线范围内,55岁的奇挨柱是其中之一。
2022年这次收益补偿发放让老奇越琢磨越不对劲,此后至今的两年多时间里,他多次将疑惑向上反映,得到的答复越发令其迷惑。
梳理围绕这些事项的一系列文书会发现:他失去近500亩土地过程中,此前在大塔村发生的乱象几乎一幕幕重演,有些还更为严重。
据准格尔旗2008至2017年期间发布的相关文件,“因煤炭开采造成耕地沉陷无法耕种或因搬迁造成无法耕作的,实行耕地收益补偿制度。”具体补偿方式为:“8年一轮,每轮一次性补偿8年,两次补偿后未达到永久征收标准的一次性按永久征收标准补齐…..”
一份村民的集体证明显示,2010年虽签有搬迁协议,实际只进行了地上附着物的补偿,没有对土地收益按8年一轮进行补偿。
2019年在大塔村问题整治期间,海塔子村被延迟十年的土地收益补偿也得以重新启动,经重新指界、丈量等一系列工作,至2021年底再补签收益补偿协议。
这份协议与2010年最大不同是没有按户各自签,而是由社(生产队)长代几十户村民“笼统”签了一份,此举随即引发极大争议。
大塔村“补偿乱象”经重拳查办、整治后的一个重要成果,是对每一户村民承包土地对应的收益补偿予以确权,将村委会笼统操作下发生的虚报冒领或肆意克扣进行了纠正,具体体现是收益补偿决算后将协议分别签订到户。
经一系列整治后,大塔村将协议签订到户
此种背景下,奇挨柱等人遭遇的颇有“重蹈覆辙”意味:补偿协议不仅没有签订到户,还以村民开会的形式将原本按亩分配的收益补偿确定为按“人头”来分配。
早在2015年,海塔子村樊家湾社(生产队)一位村民曾就“按人分配”提起诉讼,法院将此种方式的违法之处进行过清晰认定与解释,核心内容包括:1、承包土地收益补偿款并非征收土地补偿费,前者包括承包土地直接经营收益和流转土地的收益,所有权主体为自然人,是公民个人所有的合法财产;后者属农村集体经营组织所有。
2、土地收益补偿是因采矿土地塌陷无法使用、居住而给予农户的收益受到损失的补偿,不存在征收、征用土地之说,不产生所有权变更问题。因此,村集体对收益补偿分配进行所谓议定不仅无法律依据且系侵权,所形成的决议亦无效。
内蒙古伊泰京粤酸刺沟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张学启非法占用农用地罪一审刑事判决书截图
2018年5月,同属海塔子村的樊家湾社(生产队)即是按照每家每户分别与酸刺沟煤矿签协议的方式、按各户承包土地亩数分配收益。
两相对比,2021年12月,与樊家湾社同属海塔子村的榆树塔社(生产队),却在先有法院认定、后有相邻大塔村纠偏示范的情况下,继续以“无法律依据且系侵权”的方式“重走老路”。
左为签订到户的协议,右为同村却由社长代几十户村民统一签订协议
这样做法的结果是收益补偿严重分配不均:“从《明细表》可以看出,至少6名不属于有户有地、有户没地、有地没户的其中任何一种,仍从社里领取了收益补偿,还有在国企上班的人员也在被纳入补偿范围。”奇挨柱反映称。
但相关回复仍将该分配问题归为“村民自治范围。”
问题回复截图
低产改造:违规占地的幌子?
据奇挨柱回忆,早在2007年还有过一次“征地”,不过当时的名义是——低产农田改造。“那次家里有170多亩五荒地、耕地被占用,每亩给1300元共领取约22万。”
据相关政策,中低产田改造提出于1995年,彼时将之与开垦宜农荒地共同作为农业综合开发治理的“两个转变”。改造一般农闲时启动,包括工程改造、培肥、土壤改良等环节,通常在次年春季归还耕种,周期不超过一年,甚至可短至三五个月。
奇挨柱这170亩土地遇到的“低产改造”却完全是另一种情形:“到第二年不仅没有归还,还被刚建的京泰电厂用于堆放工业废料。这十来年里索要过多次也没有结果,灰坝现在已经垒起几十米。”
京泰电厂灰坝
2024年10月12日,薛家湾镇的一份答复并未回应“中低产田改造”事宜,反而将这块地定性为“储灰场位于酸刺沟煤矿采坑内,2009年酸刺沟煤矿已将地上附着物全部征⽤….”
对于这样的“答复”,奇挨柱认为将“中低产田改造占用的170亩地混淆为征地,很可能是打着改造幌子将土地‘低价骗走’,当时中低产田改造并没有签署任何东西,就给了每亩1300元,而征地每亩收益补偿要远远高于1300元。”
奇挨柱认为:灰坝倾倒在早年声称要进行地产改造的农地上
一份2020年的判决书某种程度上对奇挨柱的推测起到支撑,这是对酸刺沟煤矿及生产副矿长非法占用农用地罪的审理,期间矿方拿出的首要证据是旗国土资源局与海子塔村会签订的《使用土地协议书》。
法院却认定:“该协议书只能证明国土资源局基于低产农田改造项目需要对薛家湾镇海子塔村集体土地进行了使用,不能证明是酸刺沟煤矿是通过准格尔旗国土资源局对涉案土地进行了征收。”
判决书截图
判决书内容显示,实际发生的情况则是酸刺沟煤矿借低产农田改造协议大面积实施毁林毁地,为此付出的代价,单位加个人合计罚金仅40万人民币左右。
低成本之惑:“彼之甘饴,汝之砒霜”
在许多投资人眼里,伊泰B是出了名的“厚道”。上市27年,现金分红25次,共分超过251亿人民币,分红率多次超过50%。
2007年是其股价的最高光时刻,当年10月9日,从1999年的历史最低价0.084美元上涨近200倍至16.25美元,现在的两美元股价与其每年过百亿的总利润、净资产等指标相比,令众多投资人扼腕。
促成这一切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伊泰B的煤矿开采成本极低。
鉴于其煤炭业务一直占营收的80%至90%,贡献利润的90%以上,采煤成本对整体公司利润的影响就非常显著。
伊泰B的采煤成本低到何种程度,2018 年其自产煤单位生产成本“大幅上升41.19%”,但也仅仅达到合计92.62元/吨,当年国内采购煤单位成本为 302.47 元/吨。
此后至今,其单位开采成本逐年上升,2022年来到156.38元/吨,依然比陕西煤业同期的自产煤生产成本约205.1元/吨要低很多。
在2024年之前,伊泰B的采煤成本一度比神华的还低,但今年起成本开始高过了神华,即便如此仍保持相当优势。
历年财报显示,这期间成本上升的原因主要来自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相关的诸多付出,包括:灾害治理产量增加导致土方剥离费、森林植被恢复、以及征地补偿费等。
结合酸刺沟煤矿扩张过程中的补偿博弈不难看出,这三项成本因素会在某一段时期很少发生,又会在某几年因集中发放而增加。
一边是满足资本回报的期待,一边要应对社会责任、环保约束间。
“彼之甘饴,汝之砒霜”,这些“ESG的代价”起伏不定背后,是煤矿与周遭环境往复博弈的此消彼长。
在大塔村,经过2019年“雷霆扫穴”式清查之后,当年6月成立大塔村全体村民入股的集体经济公司——吉民商贸。2020年1月起开始承揽伊泰京粤酸刺沟煤矿煤矸石拉运项目,两年收入3700余万元,净利润600余万元,村民每人每年有分红约两千元。
在这片土地上,喧闹十余年的纷扰以一种“你们吃肉、他们喝汤”的互利方式暂获“和谐”。
2019年人民日报报道后,大塔村成立了集体公司与伊泰煤矿搞起了合作
或是受此启发,2022年5月,准格尔旗制定出台《深入开展“企地企民携手、共建美好生活”专项行动实施方案》。
不难看出,全域推行“企地企民共建共治”模式希望减少的那种现象,无非是“企地企民激烈博弈”。
然而,就在“企民企地共治”模式启动一个月后,海塔子村榆树塔社“重蹈覆辙”式补偿争议又爆发了。
对于以煤炭开采为营生的“伊泰B”来说,这样的“拉锯”很难休止。
(本文首发于钛媒体APP,作者|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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